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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国忠终于按捺不住,一声咆哮震得殿顶蟠龙柱上的积灰都簌簌而落。
“你们这是要让那些市井无赖、乡野村夫,拿着一纸不知真假的检举信,就敢跑到长安来告御状吗?你们知不知道,现在每天有多少流民涌入朱雀大街?城门都要挤破了!”
方羽将那枚青铜虎符重重按在身前的紫檀案几上,发出一声闷响:“流民从何而来?杨尚书当真不知?陇右道良田被地方豪强肆意兼并,百姓流离失所;江南水渠年久失修,遇涝则淹,遇旱则枯;剑南道茶税比天宝年间涨了三倍有余——这些,难道不是流民滋生的根源?”
他猛地转身,朝着御座的方向深深一揖,“臣请以大理寺为监察之所,御史台进行复核,凡递入匦院之检举信,皆需加盖地方官印,并有三名以上乡邻联署作保,以防诬告滥告!”
御座后的屏风处,传来一阵细微的珠帘晃动的声响。
就在此时,一道晨光恰好穿过殿窗,照在方羽腰间蹀躞带上。
那枚商瑶亲手为他系上的银鱼符,突然折射出一道异常明亮的冷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杨国忠的脚边。
这位权倾朝野的剑南节度使嫡系,盯着那道刺眼的反光,眼神骤然一缩,猛地想起三日前,府中暗卫曾禀报,有一队行踪诡秘的粟特商队,曾在商氏钱庄的后巷长时间逗留。
“方国公考虑得倒是周全。”
杨国忠的党羽、工部侍郎崔圆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讥讽,“只是不知,这检举赏银,所需数额巨大,钱从何处来?国库空虚,莫非方国公又要提议加征商税,与民争利不成?”
方羽闻言,再次从袖中抽出一卷文书,这次却并非靺鞨文,而是一份查抄清单:“上月,奉旨查抄范阳卢氏私铸铜钱作坊,共计起获私铸铜钱三十万贯,另有生铜、锡料无数。”
他故意将卷轴展开半尺,露出里面用朱砂密密麻麻批注的记录,“这些本该用于资敌或是继续扰乱市价的铜钱,若非及时查获,恐怕至今还在卢氏某处别院的地窖里堆着生锈发霉。”
张九龄突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咳得尤其厉害,苍老的手指死死攥住了腰间的紫金鱼袋,指节泛白。
二十年前,他还在岭南任节度使时,曾亲眼目睹,也曾极力追查过卢氏商船,是如何将朝廷严禁出关的生铁,源源不断地偷运往吐蕃牟取暴利的。
老臣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扫过杨国忠那张已经铁青一片的脸,忽然再次转向御座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深深一揖到底:“老臣……老臣愿捐出此后三年俸禄,充作匦院首期检举赏银,以倡天下!”
仿佛一个信号,十几个穿着青袍的中下级官员,接二连三地从队列中走出,齐声附议:“臣等愿附张相公,捐俸支持匦院!”
“臣附议!”
“臣附议!”
……此起彼伏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竟惊得殿檐角落悬挂的铜铃都叮咚作响。
杨国忠愕然地看着那些平日里或是依附自己、或是明哲保身的官员,此刻竟纷纷倒戈。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人绯色或青色官服下摆处,隐约露出的腰间配饰上——竟有不少人,都系着与方羽腰间那枚相似的银鱼符!
日影西斜,太极宫层叠的重檐终于吞没了天边最后一线光亮。
杨国忠独自站在朱雀门外的拴马石旁,寒风吹动他宽大的官袍。
他看着方羽的马车碾过冰冷的青石板路,不紧不慢地驶向灯火璀璨的平康坊方向。
他抬手,解开了头上三梁进贤冠的系带,长长吁出一口白气。
对着角落阴影里一个躬身侍立的小太监,比了个隐晦的手势。
“传话给范阳那边,告诉安禄山,该给卢家的丧仪,再加一倍厚礼。”
他从袖中摸出一枚蜡丸,在掌心缓缓揉碎,感受着那份黏腻。
目光投向远处暮色中次第亮起的商氏钱庄的灯笼,眼神阴鸷。
“再让鸿胪寺那几个相熟的胡商,悄悄放出些消息,就说……就说方国公从卢氏查抄的那批铜钱里,混杂了不少突厥人祭祀用的厌胜钱,不吉利得很。”
而在远处宫墙的某个拐角,商瑶的贴身侍女正将半块碎银,不着痕迹地塞给一个负责巡夜的金吾卫小头目。
一阵夜风吹过,她绣鞋边缘沾着的、一点几乎看不见的靺鞨文书碎屑,被风带起,打着旋儿飘向不远处光宅坊的一处宅院。
那宅院的窗棂雕花繁复,窗纸上,正映着一个伏案奋笔疾书的清瘦剪影——那是新科进士白居易刚刚购置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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