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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在今年三月去世,遗体被火化,并未安葬于此。
葬礼那天阳光灿烂,去殡仪馆的路笔直而树木稀疏。
一片喧哗和呕哑嘲哳中有个黑衣老头念叨着什麽,手里一根敲木鱼的棍子轮流指点各个亲戚,好像是弄混了几个称呼。
隧道口,他石蜡一般的苍白面容并不更安详,透着冷冻库的蓝光,冷冻鸡肉,塑封的。
他进去了,关上小铁门,平平整整。
他们绕着火焰慢慢走几圈,大块挣扎的灰屑在气流扰动下飘飞,飘出骨头断裂和旗幡摇动般的丝丝声。
姑丈叼着烟对黎亭晚说:“你要习惯这些。”
又说起今年又有几个从小认识的老友又去世了。
下次要带耳塞。
下次?她请了半天假,下午到教室时物理课正上到一半,老师正讲解着试卷题目中的相对论知识:“说不定哪天人们可以把不同的时空收集起来。”
这个词彙,“收集”
,给黎亭晚留下了打开又关闭的印象。
听说她的家族有族谱,但她不知道是否还有人在修。
此时她突然想不起祖父的名字,中间那个字是“绍”
还是“兆”
?奶奶的呢?最后那个字是“容”
还是“蓉”
?说到底,这个家族是藉由唾沫而不是墨水流传下来的。
大声讲话,唾沫飞溅到饭桌的玻璃转盘上,旋到某个角度下尤其清晰。
每年重阳,黎亭晚全家都会回到信沂,踩一踩父辈尚未风干成化石的脚印,与杂草争夺坟包上插香倒酒的寸土。
这个名为桂子的小镇,在某个秋天落下后就沉伏于此,被群山阒寂的目光注视了一年又一年。
街道勉强通过两台并行的轿车。
路面坑坑洼洼,缺口处露出干燥的泥土,人行道也参差不齐。
木头板凳与坐在上面摆弄一枚螺丝或一包菜籽的人一同构成了店铺的延伸,如同讪笑时露出的龅牙。
路边时时可见一种中间带孔的不鏽钢小圆片,边缘粗糙而锋利,应该是大大小小装修的産物。
孩童举着亮绿色的玩具跑跑跳跳,喧哗打闹,而某处他们的父母亲戚,已被往日的风吹成了杨梅的灰紫褐红。
这样的小镇才应该更需要邮局。
这栋楼房不知现在在谁的名下。
一楼堆放着扶梯、线缆以及各种亮闪闪的不鏽钢,圆筒,方条。
天井三面的白墙在玻璃天窗照落的正午阳光下如同上好的精盐。
为了驱逐慵懒成性的灰尘与蜘蛛,一条长长的水管从走廊一头的厕所牵出来。
黎亭晚很享受用水流沖湿干燥地面的感觉,看着细碎的颗粒是如何地在水流的裹挟下从天井边上不鏽钢围栏的间隙中落下,下坠到地下堆积的杂物上,发出时而沉闷时而响亮的声音。
她每次都会忘记脱下袜子,于是拖鞋前后露出的脚趾和脚跟部分便遭了殃。
“啊。
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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