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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姑娘这么怼了一通,才子倒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自个儿捻了那桌上的酒杯微微摇头:“……我是叹,这姑娘也是个苦命人。”
那姑娘依旧不依,朝他使着小性儿:“这楼里的姑娘们,哪个不是苦命人?”
才子轻笑着,把那杯酒饮尽了,抬手把她揽进怀里,只一双眼睛却还看着台上:“这苦命人,和苦命人,也是不一样的……有些人,愈是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会活得越来越苦。”
姑娘在他胸膛锤了一拳,使性儿的不理他了。
唯有才子摇头叹息:“曲是好曲,舞也是好舞,只是镜中月,水中花……注定了她所求的东西,此生难得。”
台上,琵琶声渐低,随着铜磬悠扬漫长的一声回响,美人红裙委地,仰卧探月,而后缓缓收手,饮罢了手中那最后一杯虚无的毒酒。
宴客大厅中原不该被点亮的灯火随着场中余音次第灭下,原该折射在纱幔上的掠影浮光随着银镜的收起与冰棱的撤下而渐渐消失,就连台上逶迤而下的绘着朦胧宴饮图的纱幔也被缓缓收起,唯有台上委地而坐的美人,缓缓抬眼,第一次正视了台下所有的观众。
而后起身,容光明艳,姿态端方的朝着台下缓缓一福,转身离去。
而也就是此时,整个宴客大厅里登时便沸腾了起来。
此前初秧下台之后,大厅里也曾骚动过一阵,只是因着锦缡即将上台,没有那般多的人手,穿梭于大厅里的小丫头们快速转上几圈,手里捧了一堆牌子便步履匆匆退下,于是很快平复。
然而此时整个大厅却是无时不有人在招手,于是先前布场的那些个小丫头和大茶壶们,也有半路上便拐道去做旁的——
这些司微便不管了,左右拿到手里的银子也不是他的,舞台结束,看看这台下的反应,也约莫着是这场舞台算是大成功了。
……虽然他自觉自个儿在里头没起多大作用,凭着锦缡那舞乐双绝的模样,哪怕没他司微,只要她想,约摸着人自个儿就能打个翻身仗,无非就是以前念头不通达就是了。
司微揣着怀里的银镜往锦缡原先候场的、用屏风隔开的小间儿里走,刚转过一处包厢门口,紧接着便在槛窗边儿上见着了里头坐着的人。
约莫着是十四五、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眉高鼻薄唇,鬓角散着些许碎发,若非身上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刺绣玄氅,这人更像是个背负着世仇过往的少年侠客,不羁里透着股子不符合年纪的沉——
但江湖人嘛,大多都是千里走单骑的孤客,撑不起他这一身看似低调,实则奢侈的衣裳。
此时这人一张脸被灯映着,一半阴一半阳……老实说,没看清他掩藏在暗面的那半张脸的时候,司微脚步有瞬间的迟疑。
毕竟大晚上的,他又只有这么半张脸露在外面……
司微默了默,怀里抱着镜子朝那人一笑,正待略过这个一看就知道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时,便见那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
二楼廊上的人不多,先前抱着铜镜捧着冰镜的人大多被司微安排在了不起眼的地方,只这正对着舞台的一处地方怎么也避不开,安排在这的大茶壶又跳票了,司微只能自己顶上,一时也忘记了这楼里有数条暗梯,于是便跟人对了个脸贴脸。
司微只得上前,学着楼里小丫头们的那副模样开口:“公子可是有事?”
秦峥微微偏了脸来,点了点司微怀里的镜子:“你们楼里,怎么想着拿冰镜和铜镜来往舞台上聚光?”
司微脑子里瞬间转过了无数入射角、折射角和法线的大量计算工作,都是先前他为了把光聚在舞台上时一点点试摸着算出来的,但这些跟一个古代人根本说不通……
而且,以他在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唯一一次,与超出自己阶层的人的相遇来看,他不认为这些有钱又或是有权人会对普通百姓有多少的友善。
于是司微在短暂的沉默后,低垂了眼作出个恭谨的姿态来:“公子可见过夏日水榭里映在墙上的粼粼波光?水既然能把天上落在水面上的光映到墙上,仿照水镜而做的铜镜又为何不能把烛光映到旁的地方?”
秦峥一时哑然: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不过……
秦峥隔着槛窗探出手去:“你且把你怀里的那枚铜镜拿来予我一观。”
这话秦峥说来自然,却充斥着上位者的理所当然,司微皱了皱眉,打量他一眼,还是把怀里的铜镜递了过去。
在这个时代,一枚铜镜价值不菲,毕竟是一个以铜钱为货币的时代,铜镜又是以铜打造,使磨镜人反复打磨开光过后才能映出人影,最亮的镜子据说能映照出主人的头发丝儿来——当然,镜中的颜色也还透着铜特有的本色。
然而司微如今递过去的那枚铜镜却与寻常镜子不同,从镜子背面还能看出青铜质地的镂刻花纹,然而映人的那一面,却是一片银亮,待人影照应其中,显出来的竟是本色。
秦峥将镜子拿在手里来回把玩片刻,复又再问:“这枚镜子因何又与寻常镜子不同?”
司微:……
司微急着去寻锦缡,懒得再应付这种无关人等,于是垂了眼,学着楼里小丫头那样福了福身:“不知。”
秦峥身后,萧逸看了眼秦峥拿在手里把玩的镜子:“若公子想要,不妨让玄霄再跑一趟,问一问这楼里的鸨母。”
秦峥轻笑一声,把这枚镜子隔着窗户往外头站着的司微怀里一扔:“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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