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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
我说呢,我怎么半点不记得了——我这脑子不好使也还罢了,不算是大罪过,要是张大侠你出晋时,没能认出来好好招待,那小人可就无地自容了!
您这是要赶路?来来来,我来,不用给马打水,我这里水缸有水,这就给添槽去!”
所谓的大驿、次冲,也是山阴这里比较独有的叫法,救灾队员之前也听镖师介绍过:山阴这里,因为有太行山在,自古以来,交通就不算是很方便,不像是中原道,四通八达,叫不上名字的小路很多。
山阴的驿道,说来也是秦直道打的底子,比如他们现在行走的这条,从晋阳到井陉的临晋道,也有两千年的历史,这条道叫做‘大驿’,也是山阴最重要的官道。
其次,就是他们原本要走的,从中原道经过泽州而至首府的驿道了,这条路也是福建道的茶叶入晋采用的通道,因此也叫茶道,又名‘次冲’,敏朝的‘开中’、‘盐茶互市’,都和这条道路有脱不开的关系。
只是在近十年来,因为江南的局势,以及海运崛起,山阴边贸换走了大驿,来自江南的货物从天港下船之后,走大驿到达晋阳,再在晋阳转入第三条路,也就是晋阳-云中的官道,这条官道名为‘偏僻’,也是自古以来,山阴人从晋阳去云中做边贸走私必走的一条路,虽然地位不显,毕竟是叫做‘偏僻’,但其实路况是相对最好的,因为这条商路的车马非常频繁,是一条商贸要道,各路大商都会定期出人出力予以整修。
从天井关到虎牢关的太行道,也属于次冲的一部分,当然现在上面的驿站是完全废弃了的,这也是救灾队决定放弃次冲的原因之一,泽州境内的驿站如何,葛谢恩就不知道了。
其实,救灾队本来也预估,大驿上的驿站,进入山阴地界后也会有荒废的,但没想到,进了山阴地界后的第三站,驿丞居然还在,而不像是前头两个驿站一样,已经人去楼空了——也不知道是病了,还是害怕逃走了,救灾队也不追究,只是往前急赶罢了。
“那两个驿站的老兄,都是回去照顾家里人了。
如今家中病人多,他们也不敢在驿站里露面,害怕是过了病气给旅客,那就损阴德了,再一个,现在路上也没什么官儿过了!
又没有公文要传,大概也就先回去一段时间,看看风头再说了!”
至于这李驿丞,他情况比较特别,家里暂无人生病,现在都在家里关了门躲疫,所以反而宁愿住在驿站里,也不敢轻易回家。
葛谢恩对他的话,半信不信的——他说的这些大概也都有,其实更重要的原因,也有现在衙门顾不上管这些小节了,平日里的公文来往,基本中断,送去京城的急件,也都是专门的使者在送,用不上驿卒,如此,大家也就消极怠工,回家去歇着,那也是有的。
李驿丞所在的银山驿,几个驿卒或者是称病,或者是不告而别,只有他一人,守着些粮米过日子,因此也是大门紧闭。
他说自己也五七天没见到人了,消息早就不复以往那么灵通,见到救灾队来了,一面殷勤款待,一面不住地打探消息。
知道泽州也起了严重的旱灾,亦是不断的长吁短叹,道,“今年可真是!
各自都是火烧眉头,没一家轻省的。
要不是我们这里有大疫,估计还能捎带手帮一把,如今却也是自顾不暇了。
从前有了什么三灾八难,百姓也有去泽州的,现如今,泽州出事,百姓却不来北边——说不准是来了,只是没能走到我们这里罢了。”
在平日,大驿的驿站,一天一站,这是正常的速度,救灾队因为要赶路,天不亮就动身,到银山驿才刚过午,准备休息一个时辰,让马儿歇歇腿,便继续往前赶到下一个驿站去过夜。
李驿丞说下一个银麓驿可能也没有人了,让他们要做好准备,尤其是要注意查看水井。
“之前也是晋阳的师傅,经过这里的时候说起,前头驿站有人打水的时候栽到井里去了,他们取水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把尸体捞上来,水井给封了,还留了警示。
也不知道是不是银麓驿,还是我记差了,总之,打水之前一定要再三小心。”
“小心……也没啥用啊,这山间水源如此宝贵,人能忍着渴,马儿也忍不住啊。”
听了他的话,众人到银麓驿时,心里都是发毛,偏巧银麓驿的井还真的堵了一块大石头,搞得大家疑神疑鬼的,却又不能不喝——山阴自古缺水,这几年又干旱,有些驿站荒废的年份看得出都比较久了,就是因为附近的水源已经干涸,不得不再找相对不便的地方去重建。
按镖师的说法,银麓驿附近没有别的水源了,所以,虽然心下不安,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去烧水灌水囊。
好在本地的确不缺煤,驿站里的煤块储备很多,说是贼来都不惜得偷——现在也没有多少百姓还在外头活动,也没有贼了。
再往后走了几个驿站,驿丞还在坚守的,基本也都剃了光头,包括偶尔见到的村民,也一样如此——驿站边往里走走,一般都有村子,有些建在山势平缓地区的驿站,村子就在官道边上,从遗迹来看,这里的村民也会做些道边的茶水生意,锅灶盆子当然都还在,但此时都荒废了,村子里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能隐约听到有些屋内传来哭声,就算在山边的田地里,能见到有些低伏着干活的身影,但他们也完全没有和陌生人招呼的意思。
这就是瘟疫区的民风么……葛谢恩倒也能理解,事实上,山阴北的情况,比她想得要好上不少,驿站没人,这算是秩序的小瑕疵,但可以看得出来,秩序还是存在的,而且发挥着大致完整的作用。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路上还是有货运队伍——运出的是冶炼后的金属,运进的则是粮食和物资。
物资中最重要的鼠疫疫苗,掌握在救灾队手上,但运粮食的队伍是有的,就在救灾队后头,而且是源源不绝地从天港往山阴运。
范家这次,是真的下血本了。
葛谢恩可不信这些粮食是山阴省道衙门拿真金白银问买活军买的,他们哪来的这笔钱啊,就算是京城皇帝,想来也不会给山阴拨这么多银子的,花钱的省道多去了,葛谢恩在中原、山阳都没看到这个规模的运粮队伍。
她也能理解范家在山阴那土皇帝一般的做派了,如果她是山阴百姓,肯定也更加拥戴范家,至少要远超过拥戴山阴境内的藩王和敏朝衙门。
“山阴矿业,是如今整个山阴的活路所在,如此,我们家当然是山阴的中流砥柱了。”
范家的镖师,对于范家的地位也是直言不讳,“从前有些人诽谤我们晋人,说我们里通外敌,总是和番族做走私生意……可这些人来山阴看过没有?这样的贫瘠地方,连水都不多——”
因为前些年,锦州悬挂晋商头颅的事情,山阴的名誉颇有一些受到影响,本地人是很不服气的,说到这里,镖师们都有点动情了,“叫我们不和外藩做生意,那总要指一条别的活路吧——”
这条活路,就是范家带来的采矿业,和老式的矿洞不同。
范家从买活军处学回来的,是比从前要先进太多的采矿法,虽然挖矿仍然是很辛苦的事情,但伤亡率和井下自由度,都要优秀太多,范家引入的蒸汽机、抽水机、电动运输系统、通风机等等,都是前所未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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