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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华的手慢慢松了,他再看看手里的“长命锁”
,怅然瘫坐在船底。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历尽千辛万苦走完旅途,却发现从根儿上就走错了方向。
他看得出,马小霞没有说谎,按照马小霞的说法把所有事情串在一起也没有破绽。
这才是事实,马小霞之前所有的心事重重、所有的琢磨与躲闪、所有的欲言又止,不过是一个木讷呆板的人在向一个不很熟悉的人开口借钱时自尊心的犹豫挣扎。
船底的水更深了,渐渐淹过马小霞的耳朵,她虚弱地移动手指触碰张文华,“文华……我头疼……感觉身边好多水……帮忙把我送去医院可以吗……
她该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啊!
默默地在小县城里工作,照顾着王逍遥的父母,等待王逍遥那个浪子回来娶她,王逍遥死了,她没有抽身而去,而是想尽一切办法帮王逍遥承担那笔债务。
她把从来没有亲情基础的李萱源当成亲妹妹,看望她,陪伴她,并尝试给她治病,丝毫不在意李萱源是个神经病,这辈子都不可能回报她。
她把李玉竹当成好朋友,陪衬着她,即便李玉竹把她扫地出门,她刚刚提到李玉竹时语气里依旧是理解和包容……
可是,能放了她吗?她清醒后一定会轻而易举地发现这件事是他的预谋,也很容易就能从刚才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李萱源和王逍遥的事都跟他有关系,她若是活着,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水淹没马小霞的嘴和鼻孔,她不住吐出气泡,最后的求生欲迫使她勾起四肢奋力抗争,船左摇右晃。
张文华跪在水里,再次用手扼住她的喉咙,把她的脸按到水下,看着她的表情由扭曲到茫然再到静止,看着她的眼神从慌乱到不解再到绝望。
他猜想,可能她意识消失的那一刻都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误会让一个她认为那么好心的人狠心杀了她。
船沉了,沉重的铁皮拖着马小霞消失在水底,张文华如一具行尸走肉向岸边游去。
这次杀人跟以往每一次都不同,他亲眼看见一个人从活着到死亡的过程,看见一个与世无争的无辜生命终结在自己手里,这让他清晰认识到自己到底是个多么残忍的人,或者已不配称为人,这种自我认知深深地震撼着他。
水越发沉重,好像水下有无数只手在撕扯他,他拼命摆动四肢推开水面,大脑却也开始昏沉,他想也许是迷药不小心影响了他,使出最后一口力气游到岸边。
朦胧的视线里,眼前是一道一米多高的石壁,好像凭空出现的一堵灰白的墙,他疑惑地朝墙左右望望,发现慌乱中自己游错了方向,这里距离下水地点偏了二十多米。
他没有体力了,双脚开始抽筋,最后四肢完全不受控制,身体自发扑腾出水花。
要死了吗?遭到报应了吗?再也见不到杉杉了吗?绝望之际,一条树藤从石壁上方的树丛里抛下来,他抓住,将其缠在胳膊上,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天养之人
车上,光头面带笑意地告诉张文华最开始父母给他取名的时候不叫郝天养,叫郝大光。
他小时候特别喜欢逞能,别人不敢干的事儿他全敢干,有一次,他和几个小孩用鞭炮炸别人家的牛屁眼,没想到把牛炸毛了,冲破牛圈,满大街追他们。
他们一边跑,一个小孩就跟他说:“你不是一直说自己胆儿最大吗?现在怎么跟我们一样跑呢?”
他一想的确是这样,突然回头面对疯牛站住,疯牛蒙了片刻,冲上来甩头一拱就把他高高挑起,摔在柴火垛上。
他在空中时感觉牛角把他刺穿了,心想这下玩大了,捂着肚子等死。
半个多小时,孩子们领回来一群大人把他围住,他老爸把他从柴火垛上提溜下来发现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只有肚子上有一个很小的红印子。
他原地蹦了蹦,又跑了跑,感觉好极了。
他爸放心不下,连夜找一辆马车把他送到县里的医院瞧大夫,大夫给拍了透视片儿,琢磨半晌说别的毛病没有,就是胆比正常尺寸大。
后来长大一点,他看上了隔壁村的二丫,那时候收音机里流行一首歌:太阳出来爬山坡,爬到山坡想唱歌,歌声唱给我妹妹听,听得妹妹乐呵呵……
二丫看到谁都乐呵呵,就看到他不乐呵呵,他想可能是自己没唱歌的原因,就在一天早晨起早爬上二丫上学路上必经的山坡,待二丫推着自行车出现在山脚下,他立刻气沉丹田开始唱,但那一刻太阳真的出来了,刺得他眼睛痛,他转变方向避开阳光,脚下踩空,顺着山坡滚了下来。
那座山是一座石头山,由带气孔的那种石头包着很多大小不一的圆石头构成,山上长不了草也长不了大树,只在石头缝里生出一些带刺的小山杏树,他着陆时浑身像血葫芦一样,人也晕了过去。
二丫听见动静,还以为是野猪下山了,蹬着车就跑。
那一整天下来,很多人和马车从路边过,都没有发现他,最后还是二丫放学回家想起早晨的动静,到沟里看到了“野猪”
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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