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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约说是,忙掸了掸身上的灰,把手里的纸钱交给闻嬷嬷,让她接着烧化,自己悄没声儿地随章回出了门。
这椿树胡同是个小胡同,七拐八扭的分支很多。
从魏家出去,往东走上一程,有个抄了底的死胡同,胡同口上只要有个人把守着,就是个避人耳目的好地界儿,谁也听不见里头的人说了些什么。
如约独自顺着墙根儿往前,章回还没进死胡同就顿住了步子。
皇帝的马车停在一棵香樟树下,外面季鸟叫得震天响,她伴着一阵阵的吵嚷声,一步步走到了马车前。
抬眼看看低垂的卷帘,心道还是没能忍住啊。
那天说得那么透彻了,她以为他会自矜身份,会重新捡起皇帝的从容,自此以后谨守人君的本分,等着她去撩拨,结果竟是她想当然了。
有时候她也琢磨不明白,怎么男人沉溺起来,比女人更癫狂。
是因为地位太高,太有权势。
一切尽在吾手,所以肆无忌惮吗?
无论如何,他能来,她就很高兴,鱼上钩了,往后可就挣不脱了。
她屏息凝神,冲着车内的人福身,“臣妇,恭请圣安。”
可是帘幔没有打起来,车里的人沉默了片刻,才飘出一道声线,“朕不太放心,过来瞧瞧你。
生死自有天定,望你节哀,不要太过伤心。”
如约复又俯身,“谢皇上垂询,父母离世,于臣妇来说犹如灭顶之灾。
臣妇独自漂泊在金陵,虽然不能得父母庇佑,但有大人在,尚且知道来处。
往后……往后我就是孤身一人了,人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不过活一天算一天,只等时候到了,和父母家人团聚吧。”
其实这话,正应了她长久以来的悲凉。
以前只能藏在心里,现在借着这个契机,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说出口了。
这番话是宣泄,也是控诉,说到最后情难自抑,悲声哭泣起来。
车舆内的人见状,到底还是沉不住气,抬手打起了垂帘。
她一向沉着冷静,可以很好地控制情绪,像上回手臂被余崖岸划破,他只看见她眼睫上沾染的细碎泪珠,却没有看见她的言行有半分失态。
这回她掩面痛哭,他亲眼目睹了,心顿时被攥起来,才发现她的脆弱令人动容,饶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被她砸碎了。
他从车上下来,探出手,想去触摸她,但还未抵达就发现不妥,只好怏怏收了回来。
然后应该怎么安慰她呢,朝堂上面对臣僚,不管是厉声敲打还是软语拉拢,他都游刃有余,唯独安慰女人这方面,他实在是十分欠缺。
搜肠刮肚想了半晌,他干涩地说:“我们年岁渐长,总要面对许多分离,看开些就是了。
朕还记得先帝升遐,朕悲不自胜,本想在先帝灵前守夜,先太子不准,那种想哭也找不着坟头的彷徨,更是令人痛苦。
你还好,能在灵前敬香烧纸,只要尽了心,仙去的人会看见,日后在天上,也会接着保佑你的。”
如约听他这么说,方从衣袖之后露出一双红红的泪眼,“先太子不准皇上守灵?这事儿做得不地道。”
皇帝笑了笑,“不光不准守灵,还不准朕成服。
因为先帝病逝前最后一个召见了朕,先太子心有芥蒂,说是朕气死了先帝,要问朕的罪。”
这种内情,若不是要拿来宽慰她,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再提起吧。
如约怔怔望着他,大致拼凑出了先帝驾崩后,他们兄弟生死争斗的前因后果。
但这也是他的一面之词,若不是他早有不臣之心,先太子为什么会如此忌惮他?再者他不是早就为谋逆做了准备吗,否则就算遭遇了不公,也没有能力立时兴兵,把先太子斩杀在灵堂里。
横竖是大仇当前,再也无法逆转,东宫官员及家眷的性命,不该是他宣泄怒气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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