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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有反抗之意的民夫,就会被拉在河岸上当众处死,鲜血把河边一带的黄水染成了红色。
寒风声、皮鞭声、怒斥声、哀号声、悲歌声……一幕幕人间惨剧在备战的黄河河岸展现。
靺鞨人也过新年,温凌的军营里燃起了小山一般高的篝火,火苗直冲到半空中。
萨满的铃鼓和歌舞声尖锐而豪迈,最后演奏的又是温凌最爱听的《臻蓬蓬》,欢快的音乐奏响了一遍又一遍,陪温凌跳舞的歌舞营伎们一批一批都跳不动了,嘻嘻笑闹着跟他求恕,坐在火堆边畅快地喝酒。
然而每个人心里都有不为人知的悲伤。
当篝火逐渐熄灭,深蓝色的天空只剩下灰色的云烟。
冬夜极其寒冷,温凌在温暖的帐篷被窝里哼哧哼哧折腾完,翻身就踢了陪他就寝的营伎一脚:“滚吧。”
那营伎不敢多言,即便是被踢得眼泪汪汪的,也还是陪着柔腻的笑脸,一骨碌爬起身穿衣,还不忘把温凌的被角掖好,避免他着凉了会发火。
外头寒风四起,她在门口犹豫了片刻,听见背后不耐烦的“唔?”
一声,急忙回身福了福:“奴告退了。”
没人敢跟他撒娇。
曾经有个不知死活的营中姊妹,在他被窝里撒娇撒痴多赖了一会儿,以为刚刚伺候完,男人总归要怜香惜玉一些,哪晓得被他赤条条拎出被窝,丢在冰天雪地里,喝叫亲卫用鞭子抽得她浑身是血,养了半个月才捡回一条命。
自此所有营伎都知道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再不敢用小命去招惹他。
此刻,温凌身上犹自带着薄汗,双臂枕头准备睡觉,心口却是寒凉而隐隐作痛的。
他近期心情不好跳《臻蓬蓬》时笑得有多张狂,内心深处掩藏着的痛楚就有多深。
幹不思被逼到造反,如今被擒下狱,温凌知道消息时心里只高兴了一会儿,接着就陷入了漫长的兔死狐悲的恐惧中。
即使是皇子,也依然是棋子。
今日是幹不思,来日就是他自己。
果不其然,幹不思攀咬他,说他里通南梁,卖国求荣。
他极力上书辩驳,但自知辩驳无力因为他确实用汉人的那些攻心之法,挑拨南梁内部的矛盾,这些法子有的成功过,有的也还是失败了,在靺鞨人那种朴素的战争观念看来,实在是中了汉人的毒。
因为孤悬黄河边的失败之势,他不敢承认自己也游走在灰色的边界线上;至于南梁君臣所知的靺鞨的内部消息,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曾经故意向何娉娉放出的,还是凤栖从他那里盗取了消息传到了并州。
如今只能极力推脱,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天天亮,温凌从冬季的湿寒里醒来,被窝里已经凉了,他蜷缩成一团,背脊上一阵阵冷,脚趾几乎都麻木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冷。
勉强起身,活动了一会儿筋骨,微微有了一点暖意,到军帐中看了一会儿堪舆、文书,看得心烦意乱。
正觉得眉心突突地跳,门口他的亲兵就进来回报:“二大王,汴梁来人,说是大王的熟人。”
“我的熟人?”
“有名帖。”
温凌接过名帖一看,一声嗤笑:“章谊如今以何面目来和我会谈?”
“说是南梁平章事。”
温凌又是一声嗤笑:“行,叫他进来吧。”
章谊进门,温凌想着必须先在气势上碾压他,所以不仅坐在上首太师椅上昂然不动,而且两只脚还高高跷在案桌上,见人进来,斜着眼睛一睨,等章谊站在下首躬身叉手半天了,他才慢悠悠问:“下面何人?”
章谊面不改色:“大王真是贵人多忘事,小臣与大王忘年之交,共事都不算少。
书信往来更是不知凡几。”
温凌顿时被火烫了似的周身一抖,冷哼一声说:“哦哟,章相公看来都不想走出我这营盘了?”
章谊越发笑道:“大王说笑了,那些往来书信可是在臣汴梁的宅邸中藏着呢,小儿牢记吩咐,若是小臣不讳,自当为小臣鸣冤于天下。”
两个是在互相威胁。
温凌虽然气怒,但他如今被幹不思一状告去,就怕人揪他这条“里通南梁”
的小辫子,他与章谊合谋时得到过多少好处,如今就是多少条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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